作者：海苔熊 科普心理學家
這幾天我終於遇到了一個「因為衛生紙而感到恐慌」的朋友*。這裡用「終於」兩個字，是因為我原本刻板印象地以為，這是只有婆婆媽媽才會做的事情。
「看到新聞和網路大家在說囤積衛生紙有多麼不明智之後，我本來也覺得這是呆子才會做的事情。但當我前天去超市買東西，發現架上所有的衛生紙都被搶購一空，突然覺得莫名的恐慌⋯⋯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發瘋到很多便利商店搜刮了好幾條衛生紙在手上⋯⋯。」他說，即便是在對話的當下，他聲音也仍然在發抖。
我這個朋友（姑且叫他阿抖好了），從認識他以來都知道他是一個很容易緊張的人（然後遇到我這個神經大條的人也真的是讓他很崩潰）：
—機車裡面一定還要再放一瓶小瓶的汽油，未雨綢繆。但是又很怕危險，所以外面用一種特殊的盒子裝著。
—期中報告和期末報告，他在開學後的兩個星期就寫好了。
—每次要跟新的朋友見面，他都會花半個小時跟我「更新」那個新朋友的底細。
還有很多很多啦，族繁不及備載，但我真的是沒有想過，他也會變成「衛生紙大軍」的一員。阿抖說他也不想這樣，可是他就是聽不下來，不斷地上網去看衛生紙的新聞、從來不買股票的他還特別去下載App來關注紙類的股價，他實在是受不了自己這個樣子了所以來找我，問我該怎麼辦？
媽媽樂咧～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不過恰好最近我看到Ilse Sand的《我就是沒辦法不在乎》，裡面有談到因應焦慮的方法，就依樣畫葫蘆地試著跟他聊聊看：
以下對話蘊含氣味，飯後請勿觀賞
我：「你能想像的最糟的情況是什麼？」
抖：「廢話，當然就是衛生紙都被買完啊！到時候我要怎麼辦？用手指擦屁股嗎？」
我：「天哪，都被買完還真的蠻可怕的。不過你真的會用手指擦屁股嗎？」
抖：「開玩笑我不是笨蛋，我可能會想想別的方法吧，如果真的都被搶購一空的話。」
我：「例如說什麼方法？」
抖：「幾天不要大便之類的吧⋯⋯」
我：「那這樣子你可能會進醫院喔。放心啦，我會提著水果去看你的。」（非常沒同理心，拜託諮商實務老師不要當我！）
抖：「還真的咧，怎麼可能。我的話，我想想喔，可能會去捷運站的廁所大便吧？反正那邊都有提供衛生紙。」
我：「太好了，這樣子你就不會因為大便滿肚撐死。不過，我蠻好奇的你為什麼這麼在意大便？而不是在意別的？衛生紙明明有很多其他的用途。」他彷彿知道我要說什麼，給了我一個寓意深長的微笑，男人間的浪漫。
抖：「可能是以前我有不好的經驗吧。」
然後阿抖終於說出，他小的時候有一次因為沒有帶衛生紙，可是又很想上廁所，只好用內褲擦屁股。可是因為內褲髒了，他只能把它弄一弄丟到垃圾桶裡面，然後夾著也不知道有沒有乾淨的屁股，下面涼涼的回到教室上課。
聽到他這個故事之後，我一改前面嬉笑怒罵的語氣，因為我知道，這對他來說一定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基於我們兩個好麻吉很多年，他忍住羞恥Play的心情，才告訴我。
我本來想說「謝謝你告訴我」、「那樣一定很尷尬」之類的匠氣的諮商式回話，不過，我最後還是選擇這樣說：「現在我可以理解，為什麼衛生紙會讓你有重大的恐懼了。」
然後我不確定是因為我們喝了幾罐啤酒，還是因為他太感動了，所以紅著眼眶有一些血絲，拍著我的肩膀說：「三八啦！」
但是，我大概可以想像，或許他以前也曾經說過這故事，不過可能是唯一一個靠近他那個「恐懼」的人。後來我們聊了一陣子之後，我們的確因為這個故事，更了解為什麼一直以來，他都那麼容易緊張兮兮，未雨綢繆，某種程度上，可能是「害怕失控、害怕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我們需要的是一種「懂」
「在談話的過程當中，很多時候我們追求的只是一種『懂』，我們的故事被聽見、被了解，很多時候那個不安擔心，也會減輕了一些。」
幾天之後，我收到了一條衛生紙，他說，是我請他喝酒的回禮，我第一個想法本來是，你這條衛生紙連一手啤酒都不夠啊！但後來驚覺一件事情，突然覺得很欣慰——他開始放下「一定要擁有很多衛生紙」的執著，甚至可以開始捨去一些太「過度」的東西（當然有可能是我自己的腦補）。不過，我倒是收到了他傳來的訊息：
「那天我們去熱炒店之後，我後來回去想想也很有道理。真的鬧紙荒，大不了就去捷運站上廁所。每次只要這樣想，我就會停止腦袋裡面，想要衝去收刮衛生紙的衝動。謝謝你。」
有時候我們恐懼可怕的事情會發生，並不是因為那件事情本身，而是恐懼在腦袋裡面，伴隨著過去的創傷記憶，漸漸的被養成長大、越來越肥，越來越不可控制。這三句話可以協助我們回到地球表面（p.141）：
—最糟的情況是什麼？
—情況會持續多久？
—你會怎麼辦？
如果你也是常常擔心的人，可以設定幾個「備用方案」當作B計劃，例如到捷運站上廁所。當你透過這些方式讓自己安心下來之後，或許你就會發現，真正困住你的並不是那件事情或紙荒，而是你內心的恐慌。
—-
*本案歷經阿抖同意後修改編撰而成。
喜歡我們的文章嗎？訂閱就能收到文章更新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