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吳姵瑩Chloe Wu 諮商心理師
一直以來,我總想要尋找生命的答案。是什麼讓人活著?又是什麼讓人受苦?
第三次隻身前往印度,而這一路以來受到很多人的幫助,當然也有很多人想盡辦法要賺觀光客的錢。當地人開價總是習慣性兩倍三倍起跳,如果你一旦旅行久了,就會對這種三番兩次的議價感到挫敗,然而幸運的是,只在印度旅行兩週,當地人熱情的接待我、照顧我、陪我旅行,這一次次都是難忘與深刻的體驗。
印度它的神奇與不可思議,是一塊大地餵養了許多民族、階級、宗教,世界上第二大人口眾多的國家裡,而我最關注的,是「人」的問題。
他們是怎麼看待生命的?他們又是怎麼生活?
然而談論到人怎麼活,就容易談論到宗教,因為宗教總是深刻的影響人的信念、或者生活方式。印度教有非常多神祇,也有非常多的派別,他們都用不同的方式祈求神明、淨化心靈。
我到訪過許多的印度廟,起先我被印度廟美麗莊嚴的寺廟吸引,他們細緻刻畫著每一尊神像,那鮮豔的色彩與多元的樣貌,總讓我瞠目結舌地驚嘆著。多麽綺麗,多麽震撼。許多印度廟被列為古蹟,往往有數百年的歷史,也讓我驚嘆究竟這些廟宇,乘載了多少人的心願,又乘載了多少人的故事。
印度知名的shore temple,建於西元700年,耗時28年。
印度馬度賴知名Meenakshi Amman temple
在印度被列為古蹟的廟宇往往需要門票才能進入,而它往往被列為觀光景點,沒有神職人員在其中。但像是Meenakshi這樣知名與香火鼎盛的廟宇,就會看到許多印度家庭攜家帶眷的來參半,準備油燈、花卉、糖果等等,他們會觸摸神像祈求平安與賜福,他們會用手承接廟宇準備的糖水,他們會接過神職人員傳遞給他們的白色粉末,塗抹在前額上。男人們會五體投地的參拜,女人們將雙手放在油燈前承接熱度,在拍拍自己的前額與前胸。
我站在Meenakshi 中心聖壇的入口處,沮喪地看著多數印度廟常有的告示,非印度教的教徒是無法進入聖壇的,我也曾經在欽奈Kapaleeshwar Temple,被印度的婦女拽出聖壇,才發現入口處也放置著這樣的告示。
其實很多入廟參觀的印度人不一定是印度教,至少我印度朋友這樣告訴我,然而因為外國臉孔,除非拿到印度教證明,你才能進去。
這時有位當地人跟我交談,他知道我進不去,開始跟我解釋,印度教的神明其實不會規定這些規矩的,這些規矩都是人制訂出來的,神明沒有邊界也屬於宇宙的,只有人有「分別心」。他希望我旅途愉快,不要因為這個看板的告示而感覺失望。
後來我才知道,印度教也傳播至柬埔寨和印尼一代,而在印尼Bali的印度教廟宇,也只允許Bali的印度教徒進入,非Bali當地的教徒也無法進入,是人為因素讓對神的膜拜有了分界。
在旅程的最終時候,我搭上印度的火車,我為自己最後的旅程選擇舒適有空調的臥鋪,雖然只有三小時的車程,但有無空調的臥鋪價差可以到兩倍。我一面悠閒地打開在印度買的書籍,一面讓自己再次沈澱印度的旅程。這時有一家人也上車,與我共同待在同一個區域,年輕的夫婦與孩子,還有先生的父親,我們在旅程中自然地展開對話。我向來喜歡問當地人問題,觀察當地人怎麼跟家人互動。先生的父親是派駐印尼的銀行家,我與一家人天南地北的聊著,聊著他們的工作、聊他們的孩子,也聊起了宗教。
下了火車,因為我跟老父親都要前往班加羅爾機場,因此他邀請我一起搭計程車前往。我們從人潮擁擠的火車站,駛入同樣擁擠且瘋狂的車陣裡,一路上司機狂飆與狂按喇叭也經常緊急煞車,我們在這吵鬧與激列行駛的車子裡平靜的對話。我們談起我對印度人的觀察,他跟我談起在東南亞與華人交手的經驗。然後我問他,他身為印度教徒,他都用什麼樣的方式生活呢?遠在異鄉的外派生活他怎麼與神連結?
「只要你心中有神,你不用非到廟裡不可。」他平靜地告訴我。「我們對神的膜拜,向來都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與內在的神性連結,那是一種你身上自然都有的智慧與神聖。」他一樣平靜地解釋。
「這跟我所認識到的佛教很類似,膜拜內在神性。」我驚訝地回應他,有一種稍微理解印度教的感覺。
「我覺得印度教並不是宗教,他對我而言就是生活方式,之前在印度我一天三次冥想靜心(Meditation)與誦經(Chanting Mantra),但我在外地生活太忙,一樣會在早上醒來時給自己半小時的例行公事(daily routine),來讓自己在生活中有一種依歸和穩定感(stability)。」他平靜的眼神裡,完全沒有我過往看到銀行家的那濃厚的商業氣息,反而是一種篤定、踏實經營生活的謙卑。(向內尋找,看見你的內在神性)
在車陣中,我們幾度沈默,因為我努力消化他告訴我的許多事,讓我深感這趟旅程奇妙的安排,好像只是剛剛好的一個人出現,幫助我統整與結束這趟旅程的所見所聞。
「我看到印度人好虔誠,都會在祭拜之後從神職人員手中接過粉末,然後抹在自己的額頭上。」我分享著我去印度教廟宇裡看見神職人員與民眾的互動。
「你知道那白色的粉末是什麼嗎?」他笑笑地說著。
「那是什麼?是粉筆的粉末嗎?還是麵粉?」我好奇地問。因為在南印的商店與住家門口喜歡在每天清晨畫下類似曼陀羅的圖騰祈求平安或豐盛。所以我自然這樣認為。
「No, it’s the ash. Do you know ash?」我趕緊拿出我的手機查詢ash…看著螢幕跳出「骨灰」兩個字,我困惑了一下。
「為什麼是骨灰呢?」我問著。
「因為把它抹在額頭『提醒』我們,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骨灰』。」他依舊平靜地告訴我,伴隨著外頭仿若戰爭般地車陣,我感覺自己的像被雷擊一般,突然清醒了。
我一面好笑地想到,我已經將骨灰和著糖水喝下肚,因為我只能用右手承接神職人員贈與的東西。
我一面開始思考著,其實:死亡如此靠近,而人終將一死,到最後,我們都是那抹輕煙。
但這不是我早知道的嗎?為什麼偏要到這一刻,我才真的感覺自己體悟到,所謂的死亡,所謂你死後其實所有人都無差別的成為骨灰?在華人忌諱死亡以及害怕接觸與死亡有關的「晦氣」物品,他們直接塗抹在額頭。
這彷彿也讓我更體認到人的痛苦來源之:害怕死亡而焦慮地活著,對人生充滿各式地恐懼,恐懼失去生命、失去地位、失去關係,恐懼離開人世後沒有人祭拜,恐懼周遭人的眼光。或者害怕來不及達到成就,恐懼無法有夠多的錢花用,然後生命就走到盡頭了,但走到盡頭前,卻是無盡的害怕跟擔憂。
也讓我體認到另一個痛苦來源:執著。那份行為處事上的非如此不可!
我這麼用心的付出一切,為什麼換來一場空,我不甘心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他回到我身邊!
我的孩子一定要考上好的學校,不然他會失敗啊!
我一定要是同儕裡面最傑出、最早結婚、最早有小孩、最早賺到一桶金的人!
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非如此不可呢?為什麼會有這些應該、必須、一定呢?又是什麼讓我們進到這痛苦的思緒、痛苦卻又得不到的循環,痛苦別人又不願意順我們意的哀怨,然後痛苦地生活著?(停下要求,與孩子真實相遇)
想著想著,感覺自己深鎖的眉頭鬆開了,感覺心中有著溫暖的釋然。如果無論如何人都會成為那抹灰燼,那究竟需要擔心什麼?也許最終我們可以做的,是在我們從肉體到灰燼的歷程裡,怎麼讓自己的心智活得無懼、活得快樂、活得無愧於心吧!
親愛的,旅遊最重要的,你能不能跟不同文化的人事物連結,這是我渴望旅遊的原因,並且總是從旅行中受惠的原因。當我們讀萬卷書了,也別忘了行萬里路,去將你所認識的自己、民族、國家帶出去,也實踐你的生活理念,同時也去懂別人的生活方式、信仰與文化,然後去看見,活著的方式永遠不只有一種,而人生其實有各種可能性,將他們的方式與理念融入自己的生活,去活出更快樂更無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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